從薩拉齊下車,遠遠就能望見包頭市雄獅化工有限公司寒風中矗立的廠區,連綿起伏的大青山成為這個企業龐然的背景。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在遼闊高遠的北方天空下,這個包頭市土默特右旗的支柱企業多少顯得有點孤單。
大青山上不見半點積雪,司機老白告訴記者,這是當地多年不見的景象。土默特右旗迎來了一個真正的暖冬,而雄獅化工,這個在市場大潮中奮力爭斗的小氮肥企業迎來了企業生命中最為寒冷的嚴冬。
紅旗飄飄
在雄獅化工公司辦公室老張的辦公桌上,一個已經褪色的搪瓷杯子冒著熱氣,杯身上印著三行紅字:土右化肥廠·獎·1979,它是這個小氮肥企業成長與奮斗的見證,這個杯子將我們帶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雄獅化工有限公司的前身是內蒙古土右旗化肥廠。始建于1972年,當時的設計規模為年產3000噸合成氨,現達到年產4萬噸合成氨、15萬噸碳銨的規模。30多年風云歲月彈指一揮間,總經理石白禮剛進廠時還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小伙子,那時他還能經常聽到工廠喇叭里放著的革命歌曲,他還能看到飄揚在企業各個角落的一面面紅旗。石白禮說,那時候在這個新建的化肥廠里上班,和許多年輕人一樣,他渾身都是勁。
雄獅化工公司是包頭市唯一的一家化肥企業,也是土默特右旗最大的企業,一直以來擔當著旗里財政的“頂梁柱”。當時的化肥市場還是小氮肥的天下,市場好,農民歡迎,領導關心,政府支持,各種優勢集于一身,這是雄獅公司20多年前的生存環境。雄獅公司的東邊是土左旗化肥廠,南邊是達拉特旗化肥廠,三足鼎立,三家企業是對手更是兄弟。據石白禮介紹,在1980年代,內蒙古自治區總共有11家小氮肥企業,土右化肥廠在這一批企業中,從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各方面綜合排名位列第一,當時的內蒙古自治區化工廳在全區提出“學土右,趕達旗”的口號,把土右化肥廠樹立為全區化工行業的一面紅旗。
1999年企業改制,由原全民所有制企業組建為有限責任公司后國有股全部退出,變為全體職工持股,土右化肥廠的名字從此退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雄獅化工公司。這個走過20年風雨行程的化肥企業變天了。然而在此之前,小氮肥行業的風暴已經悄然來臨,自治區其它10家小氮肥廠,有的破產,有的賣給個人,只有雄獅公司不但效益不減,而且沒有讓一位工人下崗。“雄獅”品牌不斷在區內外延伸,這面自治區的紅旗在華北地區名聲大振。
近些年,雄獅化工不斷引進先進的節能技術,同時也投入了大量資金,有效地降低了消耗,增強了產品的市場競爭力,技術創新和科學管理讓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始終占住了一片小小天地。然而,小氮肥行業的冬天來了,誰也無法阻擋。在尿素等其它優勢肥料的沖擊之下,在成本攀升的壓力之下,雄獅公司也不可避免地從紅旗飄飄的年代步入小氮肥行業的集體困境。
嚴冬來臨
對于雄獅化工公司而言,在產業大環境之下,企業發展的冬天一定會來臨,這一點石白禮也知道,但是當他和企業的一只腳已經邁進這個冬天的時候,他還是難以面對。不管什么原因,如果這個曾經輝煌的企業從他手上破產消亡,他將無法面對和他一起艱苦奮斗的600多位兄弟姐妹。
2003年是雄獅公司的一個命運轉折點,煤炭價格持續上漲,帶動電價也不斷攀升,企業的生產成本也大幅度提高,企業利潤不斷下滑。據石白禮介紹,每噸碳銨的生產成本2003年還是360元,而現在已經上漲到450元,碳銨的出廠價從兩年前的每噸500多元下跌到現在的420元,也就是說,現在每生產一噸碳銨就虧損30元,生產越多虧損越多。但是,沒有任何辦法,工廠不能停產,尤其是冬天,停產就意味著所有設備將徹底報廢。石白禮現在正想辦法多賣點肥,因為企業已經陷入資金危機,他要給大家發錢讓大家過年,企業生產還需要流動資金來維持。“我們的雪球如果這樣滾下去,將會越滾越小。”石白禮說話時顯得很無奈。
600多位員工是石白禮心頭最大的牽掛。這個小氮肥企業為當地農業作出了巨大貢獻,而直接貢獻者應該是這些在一線任勞任怨的生產工人。在雄獅公司,有一大批員工都是雙職工或者父子兵,他們的命運將決定著一個個家庭的命運,而現在的他們工資正在逐年下降。石白禮說,看看眼前的兄弟姐妹,想想企業的未來境況,他經常晚上整宿難以入睡,白頭發也越來越多。
土默特右旗旗委副書記云占高主抓旗里的經濟工作,關于雄獅化工的現狀,他說,作為一個小氮肥企業,雄獅公司對于當地農業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對于企業目前的困境政府也很著急,但是地方財政也很艱難,希望能有外力給予支持,幫助企業渡過難關。
“兩年前,銀行還追著給貸款,可現在貸了半年還沒有任何結果。”石白禮實話實說。由于企業已經風光不再,銀行也開始躲避風險,原來的企業誠信等級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雖然石白禮說出了企業的許多優勢,他渴望有一筆資金讓企業徹底轉型,但是在資金的問題上,他已經束手無策。
在雄獅公司周圍,一片連著一片的房地產項目正一點點的向他們逼近,城市包圍工廠,其最終結果就是讓這些“影響了城市規劃的工廠”早點搬走。石白禮說,現在如果搬遷就意味著破產,原來的工廠將一文不值。在他們附近的臨河化肥廠就是因為搬遷而倒閉,在南方,許多小氮肥企業也是因為搬遷而破產。
對于雄獅公司而言,今年將是企業最為寒冷的冬天。面對記者關于“雄獅還能否有春天”的提問,石白禮沉默很久沒有回答。
你別無選擇
小氮肥行業面臨困境,但是也有一批先知先覺者作出了及時而準確的選擇,他們從小氮肥轉型到尿素或者其它化工產品,為企業后來的發展找到了生路。對于已經瀕臨深淵的雄獅公司,他們將如何選擇?
“當一些企業都開始轉型的時候,你們一定看到了,為什么沒有做出及時的選擇?”記者問。
“其實我們一直在關注整個行業的狀態和命運,當南方一些小氮肥企業開始轉型的時候,我們意識到了,我們也想轉,但是沒有錢,地方財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們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也沒有辦法,一次改變企業命運的機會就這樣擦肩而過。”石白禮談起企業命運,情緒激動,煙頭著到了手指間也沒有任何覺察。
石白禮表示,公司當時想技改轉型,但只有一半的資金承受力,而另一半沒有著落,如果就那樣倉促上馬,可能這個企業因為項目中途夭折而早已消失。當時就有轉型失敗的例子,河南一家小氮肥企業在轉產尿素的過程中,由于所需資金難以完全到位,幾個月后以破產告終。石白禮回想起當時的復雜心情,依然是滿臉的無奈。
矛盾,無奈,承受,掙扎,這些年來石白禮與雄獅公司就是這樣一路走來。
石白禮說,轉型是企業現在唯一的出路,他們現在想從碳銨向工業液氨轉型,他認為液氨在內蒙古還有很大的需求,而且他們有生產液氨的優勢,但一切關鍵還是在于資金。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照亮了石白禮那張樸實而又疲憊的臉。“我希望有投資商來給企業資金投入,讓企業實現真正的轉型,如果有人愿意把這個企業買下來重新發展,讓兄弟姐妹們好好活著,我寧愿不當這個總經理。”面對記者,55歲的石白禮這樣說。
離開薩拉齊的時候,遙望遠方的大青山,巍巍挺立,一片蒼茫,記者不禁想起在薩拉齊的兩天時間里,那些堅強而又蒼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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