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年終將至。當我們剛剛因全球金融危機漸露衰勢而長舒一口氣時，卻又不得不面臨另一個更為現實、更為棘手的問題：產能過剩。說產能過剩更為現實、更為棘手，是因為茲事體大且至今莫測：是真的出現了產能過剩，還是只是一種恐慌？如果真的出現了產能過剩，那么這個從上世紀80年代末（那時叫脹庫，解決的辦法叫限產壓庫）就如影隨行的老問題為何至今不但未解決，反而越發嚴重？如果只是一種恐慌，那么這種恐慌為何對中國經濟具有如此強大的威懾力？為什么這種市場經濟的感冒發燒，在中國就成了一個可能會影響整個社會穩定的頑疾？為什么一個靠市場調節就能解決的問題，在中國非舉全國之行政力量難以消除？
我們深知，以己之力無法悟透。但我們也深知，產能過剩對石油和化工行業的影響尤其深重。因此，我們組織了采訪力量對此進行了盡可能全面的調查。我們愿將調查結果如實向讀者匯報，以求與全行業共同思考，共同破題。
這，也算是對即將過去的2009年的一個總結和反思吧。
中化新網訊 黃磷是傳統的基本化工產品。目前中國黃磷產能占世界總產能的80%以上。2008年，我國黃磷總產能達到200萬噸，而當年產量只有83萬噸，也就說有近60%的黃磷生產裝置處于閑置狀態。
企業：成本倒掛無法生產
四川是國內傳統的黃磷生產基地。近日記者到這里采訪了解到，由于產能過剩，加上國際金融危機出口受阻，企業產品賣不動，今年以來這里的黃磷企業平均開工率只有30%左右。
四川綿竹市茂源磷化工有限公司總經理劉應剛告訴記者，近年來由于西南地區黃磷企業越建越多，企業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僅在綿竹、什邡一帶，規模以上的黃磷企業就有7家，年產能達十多萬噸。黃磷是高能耗產品，黃磷爐建得過多，也給當地供電帶來巨大壓力，電價居高不下。現在這里白天的電價達到每千瓦時0.8元了，黃磷企業根本用不起。除了一家企業外，其余的企業只在夜里用峰谷電價開一段時間，其余時段都停著。這樣開開停停對生產影響很大。
四川省川投化工集團黃磷廠廠長唐善安告訴記者，川投化工是國內少有的大型黃磷生產企業。他們廠有16臺黃磷爐，6萬噸黃磷產能。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同時也由于國內黃磷產能過剩，今年以來國內黃磷市場極度低迷，價格跌到了成本以下。黃磷賣不動，企業只有停產限產。目前他們廠的16臺黃磷爐只開了4臺，維持生產十分艱難。
今年1~9月，四川馬邊龍泰磷電公司黃磷爐的開工率一直很低。該公司供銷部長盛宇每天面對空蕩蕩的廠房，守著機器設備和生產出來卻賣不掉的黃磷，心里一直很著急。從2008年9月起，黃磷價格開始大跌，最高跌幅一天就達1000元，到今年春節前后每噸價格跌到了1萬元出頭。
“銷售價格和生產成本已經出現倒掛。”盛宇說。馬邊龍泰磷電公司黃磷的生產成本是每噸1.2萬元，但現在市場價格卻跌到了1.1萬元，也就是說每生產1噸就要賠進去1000元。廠里只有黃磷一個產品，沒搞黃磷深加工，也沒有黃磷尾氣和磷渣的綜合利用產品，生產越多虧損就越大，現在已經停產，職工放長假。
貴州開陽縣是國內主要的磷化工生產基地之一，今年6月，記者到這里采訪，看到這里一座座黃磷爐大多熄煙滅火——停產了。記者從貴州開陽國華天鑫磷業有限公司總經理杜黎強處了解到，該廠有兩臺1.5萬千伏安的黃磷爐，去年底這兩臺爐子就停了。停產的原因是黃磷市場不好，價格一直低迷。該廠黃磷的生產成本是每噸1.2萬元到1.3萬元，這在貴州還是比較好的水平。但現在市場上黃磷價格卻跌到了每噸1萬元到1.1萬元，成本倒掛。最近黃磷價格略有回升，每噸價格有1.3萬元。廠里把黃磷爐開起來了，因為要實施黃磷尾氣制草酸二乙酯改造項目，生產裝置要轉起來。其實在這樣的價格水平上，黃磷生產只能勉強保本。
國內最大黃磷生產企業云南馬龍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也在這輪低迷戰中陷入困境，僅去年四季度虧損就高達1.16億元，存貨總量更達到了3.48億元，占資產比例為32%。
市場：新產能仍不斷涌現
2008年，我國黃磷總產能達到200萬噸，而當年產量只有83萬噸。實實在在的數據顯示，國內黃磷產業過剩問題確實存在。
中國無機鹽工業協會副秘書長王佩琳分析了黃磷產能過剩兩個特殊原因。一是禁磷、限磷使磷酸鹽消費量大幅度下降。三聚磷酸鈉是最大的磷酸鹽產品，是黃磷最主要的下游用戶，合成洗滌劑是三聚磷酸鈉最主要的消費領域。近年受禁磷和限磷影響，無磷洗衣粉產量增長，含磷洗衣粉產量下降。而在含磷洗衣粉配方中，三聚磷酸鈉的用量大大減少。預測合成洗滌劑用三聚磷酸鈉消費將進一步下降，其在磷酸總消費中的所占比例將由2007年的38.8%，降至2017年的29.7%。由于全球禁磷和限磷的深入，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禁磷和限磷的措施使得用于洗滌劑方面的三聚磷酸鈉減少，導致其原料——黃磷的消費量減少，產能過剩進一步加劇。
二是濕法精制酸替代熱法酸的影響。歐美發達國家凈化濕法磷酸已經占到精細磷化工用酸的75%以上，而目前中國的熱法酸卻占70%以上。國內已掌握濕法磷酸精制技術，大型裝置運行情況表明，濕法磷酸與熱法磷酸相比占有優勢。目前國內磷肥產能嚴重過剩，過剩的產能將會轉向生產精細磷化工用酸，多家大型磷肥企業已開展項目前期工作。這一發展態勢使國內濕法磷酸比重增加，而以黃磷為原料的熱法磷酸比重下降，因而導致黃磷過剩。
幾家大型黃磷企業的老總分析了黃磷產能過剩的另一大原因。一般情況下，出口是化解國內產能過剩的一大渠道。但由于國家發改委劃定黃磷屬于“兩高一資”產品，為了有效保護國內資源和環境，2005年以來國家相關部門相繼出臺取消出口退稅、加征出口關稅等調控措施來緊縮黃磷出口。去年5月，海關決定自該年5月20日起至12月31日止，首次對黃磷加征100%的特別出口關稅，加上20%的固定關稅，黃磷出口關稅高達120%，這使得黃磷出口的大門轟然關閉。令人尷尬的是，隨后國際金融危機突襲，國際市場急劇萎縮，這使國內黃磷企業雪上加霜，黃磷庫存高達20萬噸，國內黃磷企業無一幸免地遭遇停產、限產。
今年以來，國家對黃磷的特別出口關稅松了一下綁，先是由75%下調為50%，后全面取消黃磷的特別出口關稅，恢復20%的固定關稅。但由于國內的黃磷產能過大而需求不足，國外市場又普遍受金融危機的影響而訂單稀少。這些措施的提振作用有限。
但令人不解的是，政策明明在制約，市場明明在緊縮，可業內擴產之勢仍舊不減。
在黃磷行業摸爬滾打整10年的盛宇感嘆，國內黃磷爐建得太多了！
馬龍公司董事長束榮桂加上一句：“本來產能嚴重過剩就已經是問題了，一遇上國際金融危機無疑是雪上加霜。”
劉應剛對此最不能理解：“現有的企業都開不滿，為什么川南還有幾家大黃磷廠在緊鑼密鼓地建設呢？”
出路：提高門檻末位淘汰
王佩琳算了一筆賬：現有產能已滿足今后10年的發展需要。根據國內資源和市場需求、出口需求的總體形勢匡算，到2011年國內黃磷產能壓縮到120萬噸為宜。
如何在兩年內壓掉40%的產能？
王佩琳提出兩條：一是控制出口，二是厲行緊縮的產業政策。
在控制出口方面，一要實行配額出口。國家宏觀控制出口總量，以近3年出口平均量計算配額總量。這樣不會影響世界貿易格局，保持中國主導地位，配額總量每3年進行一次調整。國家全面掌控出口配額的發放。出口配額發放要公開、公正、公平，配額量向副產物（特別是尾氣）綜合利用好、管理水平高、環境影響小的企業傾斜，鼓勵企業發展下游產品。二是細分不同規格產品的關稅。黃磷按產品規格有工業級和高純級。高純級產品主要用于電子及其他高新技術產業。因此，出口關稅不能簡單以產品名稱來分類，應進一步細分海關出口產品代碼，制定同名不同級別黃磷產品對應的進出口關稅，鼓勵、引導企業加快高純、高附加值、優質磷及下游產品的深度開發。
在加強產業政策管理方面，一要調整現行磷礦資源費從量征收辦法，改為從價征收，落實黃磷用礦資源費與資源利用和環境治理水平掛鉤的浮動費率制度，避免富礦過度開采。二要結合《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的修訂，提高行業準入門檻、加大落后產能的淘汰力度，建立黃磷落后產能淘汰退出和準入企業（項目）的定期公告制度。建議新建項目起始規模不得小于5萬噸/年，單臺電爐產能不得小于2萬噸/年，淘汰0.5萬噸/年及以下的黃磷生產裝置。三是應用綠色信貸、綠色保險，采用綠色稅收等手段，對尾氣未能治理利用、含磷污水處理不力，電爐裝置產能小于國家規定的企業，不予信貸、保險，取消其稅收優惠，提高環境收費征收力度等。四是制定向大型企業擇優配置磷礦等相關資源政策，落實符合條件黃磷用電大戶直購電和雙邊交易。支持鼓勵已形成完整產業鏈的大型黃磷企業跨區域聯合重組，實施以大頂小技術改造，施行環境容量指標行業內部適度調劑等綜合配套措施。著力培育3～5家銷售收入過100億元、具有較強行業影響力的跨區域大型磷化工企業。鼓勵有條件企業走出國門，在國外投資建廠和并購企業。
王佩琳提出的去產能化的措施，是從源頭和市場，即正向和逆向兩方面向企業施壓。
中國無機鹽工業協會會長葉海廷告訴記者，無機鹽協會正配合國家發改委、工信部和環保部編制《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0年版）和《黃磷工業污染物排放標準》，將進一步提高行業準入門檻，嚴格限制“三廢”排放，淘汰一批不達標企業，以此遏制擴產。
不過，記者也注意到另一種對待產能過剩的態度。云南省磷化工協會會長陶俊法等業內專家認為，國內許多黃磷生產企業集中在云、貴、川、鄂水電資源和磷資源豐富的中西部地區，利用當地磷礦及小水電生產，在當地電網中發揮了良好的“調峰儲能”作用。這使我國黃磷生產成本遠遠低于國外同行，但也使這些企業的開工率僅有50%左右，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季節性、區域性特點。黃磷企業這樣的“調峰儲能”功能，有助于發揮地方水電資源的有效利用，有助于將黃磷生產與當地經濟緊密結合，對當地經濟發展起到積極促進作用。近年來，其中一些企業不斷向礦電磷結合、裝置規模大型化、發展下游精細磷化工產品的方向發展，走綜合利用、循環經濟的發展之路，產品大舉進入國際市場，企業躋身世界先進行列，這樣的成功范例值得總結和肯定。在治理黃磷產能過剩中，應考慮國內黃磷行業的這一特點。
只是，如此“調峰儲能”的功能，需要賠上近60%的閑置裝置嗎？
洗滌劑行業限磷禁磷的發展趨勢進一步加劇了黃磷產能過剩態勢。 （CFP供圖）
背景鏈接
國內黃磷工業基本現狀
區域 企業數 電爐數 黃磷產能 黃磷產量 開工率
（戶） （臺） （萬噸） （萬噸） （%）
云南省 50 149 91.1 37.4 41.1
占全國（%）31.4 38 47.6 47.3
貴州省 38 87 33.3 15 45
占全國（%）23.9 22.2 17.4 19
四川省 37 87 40.9 15 36.7
占全國（%）23.3 22.2 21.3 19
湖北省 30 61 22.5 11 48
占全國（%）18.9 15.6 11.8 13.9
桂豫晉陜 4 8 3.6 0.6 16.7
占全國（%） 2.5 2 1.9 0.8
全國 159 392 191.4 79 41.3
（云南省磷化工協會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