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豇豆”事件過去近一年，嚴加監管的海南農藥市場現狀如何？海南農藥管理從專營到放開，再到專營許可，應怎樣審視其制度的變遷？在全國農藥市場即將放開的大背景下，海南為何“反其道而行之”？帶著疑問，南方農村報記者近日在海南展開深入調查。
紅頭文件隨處可見
目前，在海南農藥市場上，隨時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海南經濟特區農藥管理若干規定(修訂)》(下稱“若干規定”)、“禁用農藥與推薦用藥名單”的紅頭文件被張貼在每家農藥店墻上的顯眼處。瓜菜集中生產基地周邊，有關禁用高劇毒農藥的條幅也隨處可見。
“其宣傳力度在全國各地農業法規中都很少見。”海南省農業廳法規處處長莫正群貼切地描述。
如此重視，源于海南在全國蔬果供給中的特殊地位。海南每年出島近500萬噸瓜果菜，國家領導人多次提出要把海南建成我國重要的蔬菜水果生產基地。“毒豇豆”事件帶給海南各級領導空前的壓力，省市領導數次批示。痛定思痛，海南省政府認為，“‘毒豇豆’事件暴露了農藥生產、銷售和使用監管存在著薄弱環節。”
近一年時間，為杜絕農藥市場亂象，莫正群向南方農村報記者介紹，海南相關政府部門做了大量工作。起草和修訂了《若干規定》，將全島禁用農藥數量從16種增至52種，并對新規海量宣傳；建立了投訴舉報制度，初步效果已開始顯現。為了確保菜籃子安全，省政府與市縣政府一把手、省工商局與各市縣工商局都簽訂了責任狀，對監管不力者將給予處分，構成犯罪的，將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政府推薦農藥也被下架
各市縣工商局、農業局等執法部門對市場抽查力度明顯加大，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以樂東縣為例，該縣農業局局長林云介紹，查封了無證經營農藥店38家，不合格農藥400箱，“有證農藥店肯定不敢賣高毒農藥了。”
但記者在調查中發現，由于標準不一，市場監管也存在不少問題，經銷商反對意見大。而且更值得反思的是，在豇豆種植的田間地頭仍有使用不久的甲胺磷、水胺硫磷等高毒農藥空瓶。
2010年12月29日，海南樂東廣興公司農資經營店收到利國鎮工商所開具的“行政強制措施通知書”，封存了不合格農藥(樂果)。該店負責人于亞杰說，只是不允許再銷售，但究竟是質量還是標簽不合格，卻沒有明確說明。
“鎮工商所要求阿維菌素、樂果下架，而沒有標注‘原藥高毒’的阿維菌素卻可以不下架，這讓我們百思不解。”樂東縣千家鎮樂光農藥技術服務部負責人徐健反映，店里阿維菌素單劑以及其復配劑有十幾種，比如阿維·吡蟲啉是當前農戶防治薊馬常用藥劑，執法人員拿不定主意，又讓可以私下賣一些。
“這簡直就是行業笑話，可見執法人員專業水平有多低。”湖南農業大學副教授、海南三亞南博果菜新技術服務部負責人方炎祖直言，阿維菌素、樂果都不在52種禁用藥名單之內，阿維菌素反而是政府重點推薦藥品，而樂果分解很快，基本沒有殘留。
目前僅樂東縣利國鎮、千家鎮等少數鎮存在這種情況。樂東縣佛羅鎮綠生農資連鎖店負責人郭仁東反映：“現在一有風吹草動，大家都很緊張，盡管佛羅鎮沒有查處，但我也將阿維菌素下架了。”三亞市崖城鎮經銷商又有另外的煩惱，滅多威在52中禁用農藥之列，但崖城鎮政府卻又將其列為替代農藥，重點推薦。
“如果再出現一次‘毒豇豆’事件，海南農業就完蛋了。”不同場合多位業內人士均表達同樣的擔憂。正因此，過度緊張導致執法畸形，執法過勤也變相增加了經營者負擔。經銷商反映的兩種現象較為典型，“迎接一次檢查，買煙、買水需花兩百多元，而有時一個月就有四次檢查”，“有時執法人員來了，隨便看看，沒查出大問題，就說象征性罰500元吧”。
1月1日，記者隨機走訪海南某鎮豇豆種植田間地頭，發現不到1000米的距離內竟有6處扔有甲胺磷、水胺硫磷、滅多威禁用高毒農藥空瓶。從包裝看，都是剛使用不久。而且，仍有外省批發商向農藥店推薦高毒農藥，1月2日，記者以海南果場老板的身份撥通廣西南寧一位批發商電話，對方表示只要需求量大，保證能將貨按時運到。
政府監管力不從心
在樂東縣農業局局長林云看來，要求阿維菌素和樂果下架實為無奈之舉。他說，樂果在植物體內外和昆蟲體內均可轉化成氧樂果，而氧樂果已被禁用，但能否因此就要求樂果下架，目前仍是模棱兩可。對于阿維菌素，是因為內部抽檢發現其含有不明成分。
“這屬于模糊地帶，全省很難統一規定。”莫正群表示，現在是瓜菜用藥旺季，各地市縣政府可以根據當地特殊情況而定，關鍵要保證瓜菜安全。
“農藥經銷渠道太長不行，管得太死也不行。”林云分析，目前監管難點在于：一是多頭執法，出現問題容易相互推諉；二是執法人員專業知識匱乏，能準確說出執法依據的人不多；三是檢測手段有限，市縣沒有抽檢農藥成分的設備，不方便及時檢測，市場上極有可能存在水胺硫磷貼上阿維菌素標簽銷售的情況。
莫正群認為，主要難在執法取證難，手段跟不上，執法力量不足，一個縣的農業執法人員8-10人，但涉及面廣，囊括農藥、化肥、種子等多類。
目前，全國農藥廠家超過4000家，獲得農藥登記證的產品3萬多個，進入海南農藥市場的產品有上萬個品種，而且廠家違規添加隱性成分已是公開的秘密。農藥市場亂象紛呈，批發經銷及零售群體多而雜，監管體制存在弊端，注定規范農藥經營困難重重。如何建立長效監管機制，對于全國農業部門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參照石油管理模式
不同其他省份，海南從1997年放開農藥經營，實行經營許可制度，并于2005年制定《若干規定》，將這一制度通過立法形式確定下來。方炎祖認為，此舉激活了海南農資行業，吸引了大量專業人才，充分體現了市場競爭，給農民帶來了實惠。
可矛盾在于，放開農藥市場13年，也帶來了不少問題。莫正群認為，主要表現為農藥經營網點過多，與有限的農藥市場資源不相協調。由于惡性競爭，使一些經營者誤導農戶多買多用藥、違法銷售禁用高毒農藥等；經營網點過多，遠遠超出地方農藥監管能力，不可避免產生監管不到位的問題。
“毒豇豆”事件后，海南決定根據本島情況，修訂相關法規以加強農藥市場監管。“這是海南農藥管理制度的一次重大變革。”莫正群介紹，至于海南的農藥管理制度與《農藥管理條例》的規定不盡一致，是因為海南擁有特區立法權，可以根據特區具體情況和實際需要，作出變通規定。
在2010年10月出版的《海南省農藥管理法規匯編》對“專營”進行了解釋，“從放開農藥市場到實行農藥專營，并不是簡單的否定之否定。海南率先改革，實行農藥經營許可制度，體現了農藥經營管理制度的方向；在有關方面研究經營主體向實行許可準入的時候，海南又在總結改革取得的成功經驗和存在的問題的基礎上，結合海南農藥管理實際，創設了具有競爭的農藥專營制度，對國家立法具有現行探索的意義。”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海南農藥專營參照了石油、電信等行業的操作模式，專營與監管分離，而不是像煙草、食鹽這類獨家專營，在一定程度上引入了競爭機制。
